拾星光的顾闪闪

自由撰稿人

【瓶邪】吴邪的种植笔记

《雨村笔记》背景,瓶邪胖日常,退休生活,细水长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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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两天我们忽然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。

  它被送过来的时候,正是店里最忙的当口,我们谁都没太在意。胖子炒菜肩膀头子都快抡飞了,我则在和一个卖土货的商人谈合作,对方的普通话特别不标准,我非得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再暗暗解析一遍,才能猜出他在说什么,很是辛苦。至于闷油瓶,更是不能指望。

  所以一直到了歇业以后,我们才注意到它的存在。

  包裹不大,用最普通不过的快递盒子包着,缠了许多圈黄色的胶布在外面。

  前段时间雨村一直冒了烟地下雨,送进来的快递多少也受了影响,单子上的寄件信息已经糊成一团,看不分明了。纸盒的四个角也已经被雨水泡糟了,露出里面的盒子,盒子是不锈钢的,看得出是要精心保护里面的东西。

 我拿起来掂了掂,挺轻的,应该除去不锈钢盒子,东西本身没什么重量。

 会是什么呢?

 这段时间喜来眠逐渐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游客打卡地,不少客人,特别是年轻人在回去后都会寄东西回来,有时是一封信,有时是一些小礼物,倒已经司空见惯了。但长年的提心吊胆还是让我对来路不明的东西多了点戒心。

 “看这个大小……”胖子咂摸着,托起了盒子,“会不会是当年格尔木疗养院的录像带还有库存啊?返场,彩蛋大回馈之类的。”

  “别胡扯。”

  我没有选择轻易打开,而是掏出手机,给本地的快递员打了个电话。雨村就这么大,村里只有两个快递员,是父子俩,早就留了联系方式。快递员这会儿还没下班,很爽快地帮我查了快递信息,这不查还好,一查更加扑朔迷离。

  “吴老板。”对方明显是犹豫了一下,“今天没有你的快递,你的上一条快递信息已经是两天前的了。”

  说完他用方言和电话那头的人问了什么,接着说:“我和我爸今天都没给你们送过快递。”

  撂了电话,我与胖子面面相觑,都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诡异气息,这场面不知怎么的,越看越像恐怖片开头,连闷油瓶都走过来了,淡淡地看着那个盒子。

  “怎么办,拆还是不拆?”

  我冷笑了一声,忽然莫名冷静下来,从抽屉里摸出剪刀:“这年头能吓到我的东西已经不多了。不纠结了,拆他丫的!”

  我料想里头不会是个牵着引线的炸弹,一掀盒盖就把我们炸死,那别的东西就压根不用怵它。这青天白日的,地上的东西到底危险得有限,何况闷油瓶在这里,如果里面真的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憋着坏水等着吓人,那待会受到惊吓的应该是它们。

  可打开后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我们意料。

  里面是一包种子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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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夜里,我们仨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,那包种子装在透明的密封袋里,就放在我们中间。

  这东西没经过快递驿站,那就八成是有人专门送过来放在店里的,可送东西又完全不和我们打招呼,这做派未免过于不合情理。

  “张家人?”

  我心说,可他们送一包种子来做什么呢?这种子又是来自哪?巴乃?墨脱?又或者是哪个古墓里出土的?虽然土夫子们向来不在意这些东西,但墓中的种子在考古上向来是十分重要的发现,它见证着某种植物在某个时间节点,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蔓延生长。

  虽然被深埋墓底,却是死里的生。

  这种种子外形相当普通,每粒大约一厘米长,通身细长,两头尖尖,但不管是什么种子,对于我们这种前半辈子几乎不事生产的人来说,都是陌生的。我求助地望向闷油瓶,出乎意料的是,他也摇了摇头。

  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一拍大腿站起来:“艹!这该不会是人参果种子吧?吃了美容养颜,延年益寿,到时候我们仨都变成老妖精,一起迎战三体人。小哥你老实说,你在门后面是不是就靠这个东西充饥?”

  “那你可得多吃一点。”我说,“弥补下上回没尝出什么味的遗憾。”

  胖子作势蹬了我一脚,我一侧身,他踢了个空。经过这一天的忙碌,我们也没再深究这东西的来路,随手将它丢进门口放钥匙的盒里,各自回房睡了。

  当天夜里,我做了个梦。梦里我和闷油瓶一前一后走在一条覆满积雪的山路上,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,因此心里很平静。虽然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,但我知道,只要一直走下去,就一定会追上的。

  可是这一次却发生了一些意外。

  几根细小的藤蔓爬上了我的小腿,我低头看了一眼,心里知道这藤蔓是由那包种子萌发出来的——有人将它种在了这里,像一个圈套一样,等待着捕猎我这只困兽。下意识摸了下腰间,我的大白狗腿已经不在了,我矮下身扯了在那藤蔓上一把,却感觉到了一堆小小的吸盘伸上来,难舍难分地黏在我皮肉上。

  那东西的力气大得很,把我扯得不住后倾,身后的来路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万丈的悬崖,我张嘴想喊闷油瓶,可定睛再去看时,前方却一个人都没有。而下一秒,我就在这空寂的世界里被千万根藤蔓缠住,无止境地向下坠落。

  在强烈的失重感中,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。

  “吴邪!”

  我睁开眼,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,闷油瓶坐在床边,紧紧握着我的手。晨光熹微,我躺在那里盯着他看了半天,几乎已经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,他也一动不动地任由我看。

  半晌,他忽然问我:“你在害怕什么?”

  是啊,我在害怕什么?我曾不止一次潜入到血尸横行的墓道,我也直面过这世间最险恶的人心,按理说,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事,再值得我去惧怖惶恐。

  回首过去,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我已经强悍顽固得连我自己都惊讶。

  可现在我终于明白,我的心底还是隐藏着恐惧的,其实这很好,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真正又回到了人间。

  无所畏惧的状态才是病态的,普通人的生活就应该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。因为有所珍惜,害怕失去,所以才会产生种种对未知的恐惧。  

  我太留恋现在生活了,任何一点不确定的因素,哪怕是一包突然到来的种子,都会让我感到心悸。

  我勾了勾嘴角,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下,说:“我要把那包种子种下去。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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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播种的过程很顺利,也不需要什么技巧。

  我扛着锄头,将种子洒在了院子最南边的那片土地里。之前我们在那里搭了一段篱笆,如果这是种需要爬藤的植物,就可以爬满整片篱笆,想想就很有成就感。只不过隔壁大妈家的散养鸭子偶尔会散步散到这里来,希望它们之后能放过这些柔弱的小苗。

  如果它们不肯,那我就只好让胖子把它们烧成啤酒鸭,祭奠我今天的汗水了。

  之后我又找了几个大花盆,铺了层微生物菌肥,将剩下的种子种在里面,以防它是种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植物,届时我们还好再把它搬到屋里抢救一下。

  这包种子出现的第一天,我就做了场噩梦。

  这么晦气的东西,放在年轻时,我绝对要将它丢得远远的。

  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,你越是对一件东西产生了恐惧,那就越要去直面它,这样心头的恐惧才能彻底消除掉。

  更何况,种子的宿命就该是被种下去的。

  胖子叼着牙刷出来,就见我提着锄头,闷油瓶捧着花盆,顿时调笑起来,说我是在黛玉葬花,还问我俩谁是阆苑仙葩,谁是美玉无瑕。我心说,咱们仨大老爷们可演不成红楼梦,更像是你挑着担,我牵着马,还有个二师兄天天惦记着要吃人参果。

  事实证明,我养动植物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。

  之前院子里的花都是林六人在照料,营造出生机勃勃的假象来,种地耕耘这方面有小哥,也半点不需要我操心。

  这些年来,在我的精心呵护下还能茁壮成长的,好像只有一只闷油瓶——这还是我和胖子共同努力的结果。

  种子的生命力显然没有闷油瓶的顽强,几天过去了,只冒了几根芽,我数了数,都不到种下去的一半。闷油瓶拿了瓶冰镇汽水给我,我俩坐在篱笆对面的石墩上盯着那堆绿芽看,顶鲜嫩的颜色,细细的茎上,萌发出两瓣小叶,叶片轮廓圆润可爱。

 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,种子的外壳被冲破,新生命在孕育。

  春天的风轻轻吹拂在我们脸上,我们也和新芽一起,焕发出年轻的生机。我蹲下来,用手机拍了几十张照片,总觉得镜头拍不出这种自然的新绿,回屋之后挑了一张相对最好的,发到了朋友圈里。

  过了一会儿,便收到了许多点赞,年轻的小姑娘们盛赞我的田园牧歌生活,好奇心强的则追问我这是什么植物,我回复说我也不知道,还请有认识的帮忙看一看。半晌弹出了小花的评论提醒,我心说解老板百忙之中还会关心这种小事,点开一看,是条沉痛的发言:“想不到你也到这个年纪了。”

  晚上的时候,有个广东那边的客人评论,说这苗看着像他老家的一种刺角瓜,但苗还太小了还不能确定,可以等长高一点再看看。

  我连忙搜索了一下他说的那种刺角瓜的幼苗图片,放大观察了下。

  确实挺像的,但好像又不大一样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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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从这天起,观察这种植物的生长成为了我的日常课题。

  遥想我上学的时候,班主任也布置过这样的任务,暑假时会要求每周给植物写一篇观察日记,旁边配上简笔画。但那时候没什么耐性,也觉得这种作业缺少意义,往往都是等到假期最后一天再疯狂恶补,胡编乱造,连旁边的简笔画都画得张牙舞爪。

  彩铅在纸面上勾勒出植物的轮廓,它已经越长越高,逐渐能看出爬藤植物的势头了,我不自觉微笑了一下,难道真的是刺角瓜?听说那东西中看不中吃,不知道是酸是甜,会不会开什么样的花。

  但种植的过程总不会是这么顺利的。

  这天晚上,我一边泡脚,一边看纪录片,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,我的眼皮便越来越沉,最终连水都没有倒,就缩在躺椅上睡着了。

  再醒来的时候,我是被雨声惊醒的。窗外的雨成流地砸在地面上,声音打得震耳,仿佛要将屋顶都淹塌一般。我几乎是睁眼的瞬间就想到了我的那些小苗,一遍暗骂着当地的天气预报就没有准的时候,一边披上外套去拿雨伞。

  一般来说,爬藤植物最是顽强,但这顽强的前提是根要扎下去,苗要先长起来。这么大的雨水,把地里的土全掀起来也不是不可能,那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,最重要的是这种子只此一包,要是被雨砸死了,我就永远没法知道它到底能长出什么了。

  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潮气裹着雨滴向我迎面冲来,我赶紧抖开伞,穿着拖鞋走进雨幕里,又打开了手电筒。

  出乎意料的是,早已经有人在篱笆前了。

  那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雨衣,已经用竹竿和塑料布支起了一张雨棚,此刻他正在确认那竹竿立得是否牢固,听见开门声,就回头看了我一眼。家里的手电筒格外的亮,照得雨水都丝毫毕现,我看见他站在强光和雨水里,对我说了什么。

  听不清,看口型应该是:“没事了,回去睡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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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半个月后,翠绿的藤蔓爬满了半个篱笆,尖梢处还长出了一些类似于花苞的东西,只不过这种花苞和我想象得很不同——它不像月季百合那样,鼓出一团花萼,将花瓣包在里面,它苞片上长出了细细的、触须似的丝状物,看上去有点丑。

  但遗憾的是,我们并没能等到它开花,就不得不暂时关店,离开了雨村。

  家里来电话说,我妈住院了。

  一路上王盟给我打了N个电话,火急火燎的,情况翻来覆去说不明白。我心里也是一团乱,作为独生子,这些年说我对爸妈一点歉疚没有也是不可能的,更何况人一旦上了年纪,有些病说找就找上来,在道上做吴小佛爷时,我大可以看淡生死,但一旦涉及到了父母,任谁都会变成凡人。

  可当我们马不停蹄冲进病房时,却发现我妈状态意外的好,正吃着床头的绿豆糕和我爸说着什么,笑得还挺开心的。我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,自己应该是被骗了,狠狠瞪了王盟一眼,王盟不敢看我,识相地把自己藏进了窗帘后面。

  “怎么?你妈切了阑尾,你不应该回来看看?”我爸扫了我一眼,目光又转到我身后两个人身上。

  “应该,应该。”我一秒变回乖儿子,从胖子手中接过果篮,来到我妈身边。

  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?”

  我妈也是有点戏瘾在身上,见我来了,放下吃糕的小叉子,瞬间病弱起来:“没什么大事,也就是你爸,非得催你回来。”

  我低头笑了笑,什么也没说。

  中午吃过饭,我爸跟我讲,我妈有些话想和我单独说说,之后便离开了。我给胖子使了个眼色,让他带着闷油瓶出去逛逛,自己则坐回我妈床前。

  其实她要和我说什么,我心里有数。从当年我送闷油瓶去长白山再回来,我爸妈就开始催我成个家了,他俩都不是那种古板的家长,我妈有次也对我直说,她不是逼我结婚,只是天底下的父母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这样寂寞。

  我笑笑,我瞧着寂寞吗?我之前不是也这样,整体就在吴山居无所事事,那时候你们也没说啥啊。

  我妈叹了口气,说:“小邪,你看看自己的眼睛。”

 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,我也过了那个阶段,有些事情他们也不好频繁地提了。虽然我本意并非如此,但我爸妈总有种我大老远跑到雨村去,是去躲他们唠叨的感觉,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。

  不过我估计这次特别把我召唤过来,要说的也就是这个事了。

  “我这次叫你们回来,主要是想见见你的朋友。”我妈靠在床头温声道,“见见那个‘他’。”

  我几乎像是被抽了一鞭子,瞬间就坐直了,完全没想到我妈会说这个。

  “有时候我觉得你长大了很多,蜕变得让我心疼,可是有些事你一直都没变。”我妈说,“你总以为你二叔三叔手眼通天,我和你爸什么都不知道,但都是一家人,哪里瞒得了那么彻底呢?”

  我泄了口气,在心里暗暗笑了自己一声,点了点头。

  我妈说:“早些年我们俩也有想不开的时候。可这些年你经历了这么多,受了这么多苦,之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,我们早就想通了,就随你去吧。可是我现在担心的是,你真的想好了,要怎么样过完这一辈子了吗?”

  我垂下眼,想到了雨村慢慢经营起来的庭院,想到了那些平静而有烟火气的日子,想到了我们三个在屋檐下的点点滴滴,自认为是不能再笃定了,便冲她点了点:“妈,我都想清楚了。”

  我以为话题就到此为止了,没曾想我妈接下来的话几乎惊掉了我的下巴。

  她说:“那你为什么不和小哥说开呢?”

  我想她肯定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,我用力地盯着她的眼睛,想分辨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,好来接这个话,窘迫得几乎要抓耳挠腮。我敢说多少年了,我还是头回露出这么傻逼的表情。

  我妈看我这样,没忍住,笑了,目光飘向远处。

  “你没有想错,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她说,“我以为你等了那么久,把他接出来的时候就会说了,可你没有。你隐忍了这么多年,所以不怕再忍下去。”

 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惊讶和戏谑,这反而让我始料未及。有人说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心,首先是你的母亲,然而才是你自己,看来的确如此。

  想说的话在喉头哽住,我思考了一下,认真地对她说:“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很美满了,有些事一旦说开了,我们之间就会发生变化。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,都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。我不确定到时候命运会转向哪个方向,我也怕那个结果是我无法承受的。”

  这十几年来,我看似将自己磨炼得无坚不摧,实则一涉及到张起灵,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猝然心惊。

  我太害怕失去他了。

  我更怕让他失去我。

  所以我的这种拖延,在我心里其实是种及时止损。只要我不说,我们之间就仍有一线保留,我不必揭破自己在闷油瓶眼里,究竟是无法替代之人还是只是个过客。

  只要我不说,等我百年之后,闷油瓶失去的也不过是一个重要的朋友。

  我看见我妈的眼底泛起了水光,她的声音也有些哑了,她攥着我的手,说:

  “小邪,你得把心里的话告诉他。你要知道,不仅仅是你等了他那么多年,他也在等你。”

  我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,眼睛也有点发酸。

  “十多年过去了,我们都在飞快地衰老,可他依然这么年轻。我们的生命在他眼里就是飞速流逝的沙漏,他攥不住,也许在他心里,比你更害怕来不及。”我妈说,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,你得留点东西给他。”

  “你不能不明不白地,让他陪你走完这一遭,你明白吗?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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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次日,我们打道回府。

  坐在高铁的靠窗座上,沿路风景在眼前飞速流逝,几乎难以成像,我靠在窗边,玻璃映着我的脸和我的黑眼圈,我昨天几乎一宿没睡,都在想这件事情。

  我悄悄瞥向闷油瓶,发现他竟一直都在看着我。我回想了一下,从以前到现在,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都异常的长,但因为他的目光很淡,总像被稀释过似的,所以我也从来没有什么被凝视的压迫感。

  我又想到了我妈的话。

 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和生活方式,早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,甚至比亲人还亲,所以有些窗户纸其实捅不捅破都没那么要紧……

  我刚这样一想,脑海里就有个声音打断道,吴邪,你是在欺骗你自己。

  可是捅破之后呢,闷油瓶会怎么想?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有限的爱情片,把里面的表白场景往他身上套了下,哪一种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,不禁甩了甩脑袋,让自己跳过这一节。  

  跳过之后,我后知后觉地想,他会亲我吗?

  这个想法才刚刚萌生,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电门,从脚底到头发梢都震颤了一番。我自认脸皮已经够厚,可这一刻还是没能忍住,老树开花般失了态。

  胖子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天真,你让人煮了啊?”

  老天爷,你降下个炸雷把我接走吧。

  下了火车又转客车,提着大包小包到家时,已是傍晚时分。我先前说过,我特别喜欢雨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喜欢雨村的晚霞,此时夕阳投下橙黄灿烂的光,一路护送我们到了家门口。

  胖子先走了进去,刚放下东西就高声招呼:“我去,你们快来看!”

  我们走进去,就看见一簇簇的蓝色花朵开满了整面篱笆,我无法用语言描述这个场景,那是天一般的澄明颜色和铺天盖地的热烈鲜活。裹挟着雨后气息的微风轻轻吹过,层叠的花瓣便向我们微微招展着,我发现每朵花的花瓣上都有一道淡淡的异色,仿佛碎银流金,在夕阳的照射下合围成一圈圈月牙般的痕迹。

  一瞬间,我就知道这是什么花了,也明白了这包种子的来源。

  “这是林六人留给我们的。”我说。

  从前洗碗的时候,林六人和我说过,院子里虽然有那么多花,但都比不上一种叫月见雪的花,他曾在野外见过,但也就只见过那么一次。当时我随口应和着,什么时候移来一棵,种在篱笆旁,夏天肯定特别好看。

  林六人当时问了我一句特奇怪的话,他说:“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呢?”

  我被他呛得无语,想这人真不会说话,就转身到前面去忙活去了。没过多久,我们便在竹林里经历了那场特殊的葬礼,之后这个人便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里。

  他真的是张家人吗?那到底是不是他的葬礼?他还活着吗?

  所有的答案都不得而知,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这满眼花海,便是他留给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礼物。

  如果我也到了那一天,我能留给闷油瓶什么?

  喜来眠?这个精心营建的宅院?无数钓鱼、杀鸡、种田、胡闹的细碎回忆?

  不够,远远不够。

  我在盈盈的花香中望向他的侧脸,略显郑重地说:“小哥,晚饭后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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